*多好磕的一对为什么没人陪我磕155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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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她爱上过编草蚱蜢的少年,也许他爱上过月夜下的“鲛人”少女。
也许。
然而相逢于狭路,无人得胜。
1
阿绫抱着炸药包探出头时,听到的竟是一声口哨。
这口哨声之所以不寻常,并不是因她刚从水中浮出来,而是因为……此时正是半夜三更,月已西沉,远远地还传来更夫恪尽职守的证明。
“嘿,美人儿,”吹口哨的年轻人一副浪荡子做派,“你……唔,你不就是城里头义诊的那个美女大夫嘛?咱们可真有缘分,我才想装作崴脚去诊治,就撞见你了。嘿嘿,瞧这三更半夜,咱俩月下小溪边,孤男寡女好生意趣……”
阿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:你倒也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。
“兄台大晚上的到溪边来做什么?”
问完她便有些后悔。这人行为古怪,自己又何尝不是,大半夜钻河底难道是为了野泳吗?
“钓鱼呀,”公子哥儿收起钓竿,挥动着向她示意,说得理直气壮无比骄傲,“你大约不知道,即便是同一区域的河道,季节不同,甚至时间上细微之处的不同,能钓到的鱼的品种可是大大的不同。晚上与白天当然也不一样。”
“兄台,你这是效法上古先贤呢?直钩无饵,哪里能钓得上鱼来?”
“有些鱼儿不用饵也会咬勾。久处水底,总会不自禁向往天空的飞鸟,即便付出的代价过于昂贵,得到的报偿又毫无价值。再说了……”
他朝她眨眨眼:“我这不就钓到一条稀世的鲛人吗?”
阿绫为自己竟有那么一瞬间被他骗到而羞愧。
“这位美丽的鲛人姑娘,我今晚还准备了画板,本打算欣赏溪边夜景的。现在嘛,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模特,让我描绘一幅月下鲛人图呀?”
遥远的冰之大陆有传说,鲛人上身为美人,下身为鱼尾。他们在大海中歌唱,常常引得船员心旌神摇,而使船只触礁。传言绢之国有渔夫幸得鲛人之泪落在帕上,返家后泪凝成颗颗珍珠,渔夫由此致富。
“你要是不答应我……”
公子哥儿把钓竿抛到一旁,翻起岸边的包裹,摸出颜料与画具来。隐约的威胁仿佛是错觉,一瞬间便转为了自卖自夸,“那绝对会是你一生的遗憾哦!别说是艾尔铁诺,就是在千年古国雷因斯·蒂伦,想求我画画都是要预约到明年的!”
艾尔铁诺人?
阿绫在脑中盘算,如今风之大陆上,除去雷因斯、艾尔铁诺、武炼三国的王族与盘踞自由都市可称暗之君王的青楼联盟,举足轻重的豪门不过五家——雷因斯白家,艾尔铁诺花家,自由都市东方家以及武炼的麦第奇家和王家。
这公子哥打扮骚包,作风倒颇似那“遍地珍异生豪光,引得红日出东方”。不过按此处地域,也大有可能是“珍珠鞍,轻骑马”的玄京花家。
“姑娘,你不说话也不动弹,我就权当你默认,替你作画咯?”
“兄台客气,”阿绫不想再与他胡搅蛮缠下去,上游住户必定对水闸非常重视,此刻或许恰巧无人巡视,却绝不是拖延的理由,“我还有事要处理,您下回再画吧。”
她转身欲行,身后熟悉的声音却陡然变了语调,凉凉道:“鲛人姑娘,你的包裹材质特殊能防水,但里头的炸药配置比例似乎不大对。这样恐怕炸不开大坝。”
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哈哈哈,”见她面露忧色,那来路可疑的贵公子才笑出声来,“别紧张,其实我们算是同路人。我这人呢,就爱看个热闹,炸水闸这么有趣的事情,怎么能少得了我呢?”
他提溜起刚才摸出颜料的包裹,“我也贡献一些炸药吧。要炸,就要炸得够劲!”
2
爆炸掀起重重水浪,他曾自以为是地将她护在背后。如今远隔万里的海浪之下……是否会有鲛人呢?
身边的人没话找话,打断了他的回忆:“好大的风浪,今夜海上也不平静啊。”
这位老友的运道向来不好。天公不作美,话音刚落,暴风雨就像是被按了关闭钮,直接停住了。
海面平静无波,两人一时尴尬。
“咳咳,”老友自我解嘲道,“风平浪静也是好事。”
“朋友,一个人站在桅杆顶上,看着还算威风。两个人一起站上来,就活像蠢材了。你不去‘你儿子’病床边守着扮老父亲削水果,难道还要和我聊聊,再做一笔交易吗?”
“……”老友却似乎没有打趣的念头,犹豫半天琢磨出个词来,“日久生情,真有这么回事吗?”
“日……久生情?”他故作一脸惊愕,“想不到你是这种人。我与亡妻之间的感情和你与那便宜‘儿子’可不一样!”
3
海商王的五色帆船不知多少次环游鲲仑世界,却没有在绢之国附近见过传说中的鲛人,多半是在冰之大陆早年的远洋捕捞中被“物竞天择”了。
倒是生态较原始的黄土大陆,纵然东海之滨战火密集,人鱼族也仍是司空见惯的生物。
他与海神宫殿的那对情人合作“拍电影”时,也雇佣过不少,可惜没有绢之国传说中滴泪成珠的奇观。
也许奇观只存在于传说。
又或许不该存在的东西终究会消亡。
4
艾尔铁诺历二六六年杭州,春三月。
“跳啊,跳啊,跳出来吧!”
诊所边的老树下,孩子们围成一圈,齐声喊着口号。这些离停滞期还远的孩童总是精力过剩的,喊得那么大声,那么久却也不觉得累。
不请自来的公子哥好奇心起,拉了个蹲在一旁的男孩问话:“他们在玩什么游戏?”
“……跳蚱蜢。”
凑近了看才发现,男孩右眼下有奇形花纹,这是“鬼夷”一族的象征。难怪不合群。
事实上,没人来驱赶他已属难得。
鬼夷族意为“魔鬼遗留在人间的孽种”,是九州大战时的遗留产物,人魔混血的结晶。魔族撤军后,这些混血儿大部分在艾尔铁诺内四处流浪,备受歧视。
“阿秦,来帮我把糖果分给小朋友们吧!”
“好的,”男孩阴郁的脸上扬起笑来,站起来朝陌生客人挥挥手以示告别,“罗姐姐,我这就来!”
公子哥有些惊讶,这诊所竟让鬼夷族的孩子来分糖果,便也释然。毕竟玩耍的孩子们年纪尚小,可能还不甚明白大人们对鬼夷族的排斥。
他笑笑,跟在男孩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进诊所。
今天似乎没有病人,诊所里头安安静静的,只有个笑眯眯的姑娘正端着一盒糖果。
“罗姐姐,今天的糖果比平时多诶!”
“没错,阿秦观察很敏锐哦,”被称为罗姐姐的姑娘笑着招手,“是阿绫早上做饭的时候说今天有值得庆祝的好事,让我多买一些糖果回来。”
“哇,那绫姐姐今天是不是还会做好吃的?”
年轻人与她见礼,并表示自己是来寻阿绫。阿罗姑娘打量了他一阵,多半怀疑他是阿绫的追求者之一,还是笑眯眯道:“阿绫在花园里。”
白衣裳的少女哼着不知名小调,一手提着浇花用的洒水壶,一手拨开花丛,细心检查杂草。棕色短毛的小狗懒洋洋趴在她脚边,一双花斑猫咪左右嬉戏,还有只小奶猫往她肩膀上窜。
那时间阳光正好,打在叶片上的阴影都觉温和,暖煦照在她身上,又有蝴蝶恰恰飞过,斑斓的翅翼作饰,像是教堂里常绘的圣母像。
若不是亲眼见过她目睹爆炸后掩饰不住的兴奋表情,年轻人几乎都不敢置信今晨与昨夜的是同一名女子。
“鲛人小姐,”短暂的恍神后,他站在稍远地方向她招呼,“我有一个好消息,也有一个坏消息。你想先听哪一个?”
“按顺序说罢,”少女放下洒水壶,抱起小奶猫,又补充道,“我叫阿绫,不叫‘鲛人小姐’。”
“好消息是,水闸彻底炸开,下游的居民现在已经能喝到水了。坏消息是……”
两猫见生人过来,竟一点不害怕,还主动往他这边蹭过来,似乎是想讨要食物。
在花圃边玩耍,猫咪爪子上沾着泥,还有肥料的清香,年轻人眉头一皱,往侧面挪步。头上有黄褐斑纹的那只猫咪却不肯善罢甘休,持续靠近。
眼见要沾上他白袍时,年轻人脚下一动,分身化影,一瞬间便登上了院墙顶。猫咪们傻了眼,猜不透对方是怎么突然跳上去的,两脸惊恐地瞪着他。
“噗,二花,别闹了。”
阿绫虽不会武,然家学渊源,眼光总是有的。分身化影是白家六艺中光电腿的特征,她心里猜测,面上笑道,“想不到兄台居然怕猫。坏消息是什么?”
“坏消息是,上游的居民认为是下游做的手脚,下游不认,说是天雷劈的。两边吵得不可开交。我来的时候,持械斗殴已经展开了。”
5
“有意义吗?”白衣公子似乎有些疑惑,“我以为你不是那种……和善的人。他们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,水闸被炸仅仅是个导火线,你阻止了这次也会有下次。”
只要利益纠缠仍然存在。
“你想说的不是和善。是软弱吧。”阿绫低着头,年轻的公子看不到她此刻眼神,“不可避免的冲突,是因为双方间横亘着外在的矛盾。把矛盾的成因毁掉,就能够有好的结局。”
“……你不是本地人吧。”甚至不像是艾尔铁诺人。
“让一切有美满的收场,这份心意并不取决于我是哪里的人。举手之劳,因何不为呢?”
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转身,阿绫心想,他多半不会再出现了。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,她也颇觉意外。
母亲一生受制于白家,每日在人前摆出完美无瑕的端庄姿态,夜里却常对她垂泪。“妮妲,我的小妮妲,妈妈怎么忍心让你将来同我一样……”
消耗生命力的滋味并不好受。尽管天生的寿数长过普通人,又有谁心甘情愿缩短寿命,放弃与家人共处的时间,去“拯救”与己无关之徒?
因此她曾经思虑偏激,甚至暗暗咒骂雷因斯开国的先祖。若不是初代女王心存这捐身济世的念头,后人又何苦一代代被逼着走上牺牲的道路?
升米恩,斗米仇。两千多年了,百姓都习以为常,将历代女王们的痛楚当做理所当然。
值得吗?
面对着母亲苍白冰冷的尸身,妮妲落荒而逃。
逃离象牙白塔,逃离稷下城,逃离雷因斯蒂伦。她改换装束昼伏夜出,逃向白家触须延伸不到的艾尔铁诺。
几年前,不可一世的白家家主白金星被艾尔铁诺的保护神——月贤者陆游击败,回国养伤。白家不久又发生了“大灾变”,近乎一夕之间高手尽数亡故,也有传闻说是白金星恐惧月贤者,不得不收缩白家势力。无论真实状况为何,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,她相信白家不敢大举进入艾尔铁诺搜索。
王女妮妲躲在艾尔铁诺的偏僻乡镇,摇身一变,成了医女阿绫。
她在这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们,他们并不都是善类,各怀心思各有所需。但这些人们鲜活而真实,琐碎的生活中有鸡毛蒜皮的烦恼,慢慢抚平了她在象牙白塔里的怨、恨与不甘。
阿绫,不,王女妮妲想,她不能一直逃下去。逃得了一时,逃不了一世。逃得了一世,也是一世的惶恐不安,她的子女也终将逃不过去。她不能因为自己此时此刻的退缩与恐惧,将祸患延到未来。
与雷因斯王族有相同命运的西王母族,那一代逃走的西王母纵然直到死都没有被抓回去,她的女儿却因此惨死。
她不能逃。
她要面对这一切,跳出“宿命”的框架,掌握自己的命运。即便最终也会像母亲一样早逝,她也要打碎自开国至今两千年,雷因斯女王的“宿命”。
院子里,阿秦一个人在玩跳蚱蜢。
“跳啊,跳啊,跳出来吧!”
鬼夷族与雷因斯,即使在常人眼中几乎是卑劣与圣洁的一组反义词,但这两者都被无形的枷锁框定了长达两千年之久。不过……一定能跳出来的。
她要终止此地的旱情,停息此地的争斗。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,第二步……是古国雷因斯蒂伦。
6
临时搭起的高台上,阿绫一身白衣,虔诚地祈雨。
出乎意料,她在台下祈愿的人群里一眼就望见那个青年人。他笑着向她眨眨眼,似乎在说,“想不到吧?我怎么能让你猜到我想做什么呢?”
她祈了三天三夜的雨,他也在台下站了三天三夜。
分别前,这仍不知名姓的男人说,要赠她一件礼物,教她闭上眼。相识不算久,但阿绫心里有数,这人并非如他表象的浪荡子,总不至于趁她闭眼来亲一口。
……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。
不过她也并不太在意。
这一分别,日后便难有再相见的机会了。她也早在计划里安排下自己未来的婚姻。只有嫁给白家的主人,她才有机会一步步侵吞白家,将这掣肘女王的最大绊脚石转为垫脚石。
睁开眼,托在男人手掌上的是两只草编的蚱蜢。
“我很喜欢那个游戏。”
“然而要跳出去,何其不易啊。”
海商王感慨道,“我再一次见到阿秦那孩子的时候,是一百几十年后的事情了。过了那么久,艾尔铁诺都从日在中天的强国沦落到将要灭亡,我开始没认出他来……唉,毕竟血糊糊的,右眼下的花纹都看不清了,又缺了半截身子,谁认得出呢?他却认出我了。”
大约是这百多年的人生并不快活,才会将短暂的温馨铭记于心。
“那孩子,已经不算是孩子啦。他撑着一口气,问我有没有再见过他的‘阿绫姐姐’。”豢养的东海人鱼正在船上的泳池里起舞,“我瞅他撑不了多久,只好长话短说。‘你的阿绫姐姐,已是我的妻子。我和她过着富贵日子,生了个漂亮的男孩儿。’说到这,他笑着咽了气。我对着他心满意足死去的样子,忍不住说,‘可惜,她无时无刻不想要我的性命。’”
“想要跳出去,何其不易啊。而坑外的世界,也不见得就比坑中好了多少。像是老友你,当初不也是口口声声地想要改变黑龙会?到头来……”
他的老友腹诽:mmp,是谁把我坑成这样的你心里没有一点b数吗?
把蚱蜢扔进深坑里头,再以观看它们如何拼死拼活地跳出来取乐,难道是什么很高尚的事情吗?